记者 刘春 顾巍钟
南京秋天短而偏暖，满城“秋色”通常入冬后才能显现。今年立冬后几场寒潮来袭，城市才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城东紫金山层林尽染，老城区梧桐大道一片黄褐色，长江两岸一条条彩叶大道缤纷多姿，整个城市宛如打翻了调色盘，秋冬氛围感一下被拉满。
网友们把深秋初冬的南京“换装”比喻为“美拉德”反应，即非酶棕色化反应，是广泛存在于食品工业的一种非酶褐变。城市树木演变出焦糖、棕褐、橘红、金棕等色彩，从11月中旬开始，“美拉德色”一直持续到12月中下旬，这一个半月南京“简直美得不像话”。
“城市的秋冬，就该是斑斓的、斑驳的、温暖的。”南京市绿化园林局城市绿化管理处处长臧廷亮说，时光回到一二十年前，南京的秋冬天可没这般多彩。从2014年南京大规模实施城市树种彩色化、珍贵化、效益化，十年磨一剑，逐渐把南京装扮成一座彩色都市。
深秋初冬，
南京城如打翻了“调色盘”
凉风有信，一叶知秋。寒风大笔一挥，树叶逐渐变成明黄、橙红、赭红。无需出门，打开眼下的微信朋友圈，点开网友们一帧帧“随手拍”，便感知室外“浓烈的秋冬”。
南京老城秋冬的底色主要是法桐给的，法桐行道树共有8万余株，占主城区行道树总量近1/5。从陵园路到中山东路、中山路、中山北路，一年一度秋风劲，道路两侧高大的梧桐树已泛黄褐变，在主城区排成一道道黄褐色“森林墙”。陵园路上法桐高大茂密，一些航拍发烧友用无人机拍发的视频中，梧桐大道悠长深邃、枝叶纷披，不少外地游客感叹，“想在秋冬到南京看梧桐的心达到顶峰”。
景区内彩色树木尤其让人心动，在周遭城墙湖泊、文物景点的氛围内斑驳多彩、秋意十足。玄武湖台菱堤连接台城和菱州，堤上高大的榉树泛黄变红，背景是汪汪一碧的玄武湖和层林尽染的紫金山。钟山风景区内，红枫和明城墙倒映琵琶湖水中，前湖月牙堤上乌桕、银杏、红枫等色叶树排成“一字长龙”。明孝陵石象路“最美600米”是南京经典秋色，眼下榉树嫣红，枫香“上妆”，乌桕橙黄。梅花谷燕雀湖边的落羽杉林树影斑斓，几场寒潮过后，枝叶渐渐转为酡红，宛如熟透的高粱穗子，耸立在一座座水岛上，湖边簇拥着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专业摄影者。
新城白纸作画，从河西新城到江北新区，大量种植彩色树木，“彩色道路”俯拾皆是。扬子江大道快速化改造后，中分带、侧分带上彩叶树种结合雕塑、景观石，打造出一个个景观小品。河西水网密布、河路并行，从中部的南湖到南部的向阳河，河边遍植水杉、栾树、红枫等彩叶树，南湖周边小区路旁河边水杉成林。江北新区6公里长江北大道旁种着高度10米以上栾树，树冠大而红，一眼望不到头。滨江大道引种北美白蜡，树叶金黄绵延数公里，网友惊呼为南京“黄金江岸”。
“南京彩化工程以大山大水和城市干道为骨架，以河道支路为枝蔓，以景点游园为点缀，形成覆盖全城、主次分明的彩化网络。”臧廷亮说，南京山水城林，本底很好，优越的自然地理、历史建筑在“美拉德”彩化下，秋冬天美成了“调色盘”，“想不火也难”。
四季轮回，
秋冬就该缤纷多彩
“如果说建筑是城市的‘硬装’，那么绿化就是城市的‘软装’，不但扮靓城市，还是城市有生命的基础设施。”南京市绿化园林局规划建设处处长朱海琦说，南京一直被称为“绿色之都”，从“绿化”到“彩化”，认识上有个转变和提升的过程。
植物专家介绍说，南京植物资源丰富，树木种类繁多，但用于城市绿化，还要精挑细选。“城市道路上种树，生长环境其实很苛刻。”省林科院景观树种与花卉研究所所长黄利斌介绍说，行道树不仅要遮阴、防尘、降噪，还要具备生长较快、寿命长、枝繁叶茂等特性，宽大道路两侧的树木，还要长得高大挺拔，不易倒伏断枝，并适应城市车辆尾气的特殊环境。比如同样是落羽杉树，长在太平北路珍珠河边和梅花谷燕雀湖里，树木长势、大小、色彩就有很大不同，景区生长环境要比城市好很多。
长期从事园林绿化工作的秦淮区市政设施综合养护管理所副所长魏昕观察到，在城市快速建设阶段，生长快、树冠大的常绿阔叶树种成为首选，如香樟、广玉兰、冬青等，过去一些道路绿化中“大树进城”，甚至可以“一次成荫”“一夜成林”。但在城市绿化率已然很高、“绿量”很大时，常绿树种占比太大，不但色彩单调，也不利于生态安全和生物多样性。尤其是大冬天，许多绿荫道路遮挡了阳光、遮蔽了视线，阳光照射不到行人。
“四季有轮回，草木有荣枯。城市秋冬季就该是缤纷多彩的。”朱海琦说，从自然条件看，南京地处北亚热带，处于常绿落叶阔叶混交林地带，冬季最低气温零下8℃左右，落叶和彩色树种很多；从城市景观和人的感受看，行道树秋天彩化、冬天叶落，不仅让行人感受到四季美景，欣赏到城市的多彩丰富性，还能在寒冬享受到阳光煦暖。
为此，从2014年前后，南京启动城市植被彩化，大量增加落叶阔叶乔木。2014年，南京市园林局和南林大联合编制《南京市行道树树种规划（2014—2026年）》，筛选出103种可应用于南京地区的行道树树种，其中落叶树种达83种。目前，南京街头的树木种类已由原先的20余种增加到60余种，常绿和落叶树种比例约为1∶2。在河西南和江心洲，常绿和落叶树种比例能达到1∶4，甚至是1∶5。
匠心独运，
绿都晋级彩色城市
从绿化到彩化，变化的不只是绿化理念、彩叶树种，还有造景手法、园林匠心。从城市道路、景区景点到自然山林，南京在增加色叶树种中遵循“适地适树”和“生物多样性”理念，并用园林手法彩化城市。
“以往，城市行道树功能单一，主要是遮阴；现在，树种选择趋于向园林看齐，色叶树逐渐替代常绿树。”南京林业大学风景园林学院教授汪辉说，除常见的法桐、香樟、银杏外，南京还新增无患子、乌桕、栾树等高大色叶本土树种，因地制宜扮美城市，增加生物多样性。
在已建成的城市重要主干道，已有高大乔木遮阳防尘，不宜换植，彩化从中层小乔木和底层地被植物入手。作为主城景观大道，过去城东干道两旁是单一的常绿树，结合城市更新，园林部门补植187株乌桕、1723株香花红叶紫薇、38株红栎等彩叶树；龙蟠中路至太平门段以4棵乌桕和4棵桂花各为一组进行补植，既保留了原有的香樟梧桐，又焕新了道路色彩。眼下，长5公里的城东干道落叶缤纷，“四季”回来了。
景区彩化不仅要色彩丰富，还要有艺术效果、自然野趣。南京中山园林规划设计院院长杨毅强在钟山风景区从事风景园林设计30多年，主持设计梅花谷公园、下马坊公园、明孝陵神道景观提升等项目，见证风景区风貌的提升与变化。“在设计前湖月牙堤时，我们从古代文人山水画中寻找灵感，根据原有地形地貌，设计出滨水月牙状步行小路。”杨毅强说，在植被选择上，月牙堤保留了原有分布距离长达五六百米的乌桕和银杏，在不连贯处补植彩色树，让树木连成线。
在静谧的前湖边，月牙堤美成了“富春山居图”。燕雀湖畔落羽杉树大树成林、水清林红，宛如一幅油画。这里原是紫金山水泄往月牙湖的自然水系，夏日水流湍急，声如霹雳，故名为“霹雳沟”。钟山环境整治中引霹雳沟水进燕雀湖水体，湖边保留池杉林和水杉林，并移植出其他树种，再补植池杉，如今成了南京秋冬网红景点。
不仅山下公园，就是钟山本身，秋冬季过去也是暗灰色的，不似现在这般多彩。新中国成立后，几代园林人于钟山上种植马尾松、雪松、女贞、麻栎、枫杨等树种，逐渐恢复森林山景。但松树易生病虫害，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林相改造，尤其是游客易到的小景区山林，逐年换植榉树、银杏、乌桕等彩叶树种，每年调整一些，30年的变化就是巨大的。
新城区虽然大量栽种彩叶树种，但从未放弃落叶阔叶树种。在河西新城黄山路、庐山路等主干道，依然栽种着成片法桐。“不放弃法桐，是因为这种树生性‘泼辣’，夏天为城市遮阴，深秋变换彩叶，寒冬叶落又漏下阳光，可温暖行人。”建邺区城管局绿化科胡朝军说。
“不仅树种上整体增加彩叶比例，绿化中也根据道路朝向细化方案，达到美观、生态和多样性的统一。”胡朝军说，新城区绿化中，常常是南北向常绿行道树主打，东西向落叶树为主；路两边常绿树多，侧分带、中分带彩树多，为的是既能遮阴防尘，又能扮靓城市、增加光照。
留住大街小巷的黄叶秋色，南京还于2017年起提倡“落叶不扫”，在山林景区、广场游园和部分道路推行。河西银杏里1.3公顷银杏落叶不扫，许多游客拍照留言：留住城市美丽四季，静待来年万树萌新。